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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趣杂弹

1999-07-08 来源:光明日报  我有话说

醉意是一种境界,是现实世界的打破和重新组合,是裸露的梦,是赤条条的灵魂。

广义的醉,例如酒醉、文醉、情醉、志醉,都不属于绝对的庸人——因为庸人往往现实得近乎一把算盘,大脑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胃,他们只崇拜数学公式,每日每时都在忙于演算、判定走向实际利益的直捷途径。倘若不慎喝醉,庸人就比任何时候都像庸人,因为他只能把庸俗表演得赤裸而放纵。

《离骚》就是屈原的高品位醉。因为只是清醒、毫无醉意的屈原会很现实,“左徒”、“三间大夫”那样的“职称”、“荣誉衔”会使他很满足,会使他忙于出席各种由大亨、大款、大腕拼凑的宴会,定出为自己或代上峰做各种官样发言的发言稿,绝不会有那种上叩天阍、下求淑女、神游三界、哭号沅湘的“醉意”。

大宴长江水寨之前的曹操,是汉丞相,是三军统帅,每次抚摸起“自我价值”来,一定是很得意的,有一点“烧包”意味也说不定。但在大宴上醉了的曹操,赫然一个大哲人、大真人,他仰察浩浩月空,感受了空间之无涯;他俯视悠悠江水,发现了时间之无限。而自己做为一个“个人”,在这无涯和无限中原来是这样渺小、苍白、乏力。于是信口一吟,便成为千古名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这样的高层次醉意,庸才和伪才子是一辈子也参不透的,尽管已经做了文化“大师”。

《聊斋志异》中有作者的“醉”时文,也有他的“醒”时文。相比之下,还是他的“醉”时文写的才华横溢、文采飞扬,在天地人三界中恣肆评点,扬善斥恶。而“醒”时文,讲因果,说报应,宣礼教,弘纲常,凡俗得很。

武松不喝酒也可能把老虎打死,但那只是壮汉保命、莽夫自卫,而“醉”了之后,就凭添了“精神力量”,就有了“行为风采”,这才是英雄性格的本义。

“经营恨未酬同志,把酒悲歌涕纵横”,这是秋瑾为起义筹备军饷不见成效时写的诗句。假如她在哭泣时没有“酒”、没有“歌”,也就与任何可怜女人的哭哭啼啼无异。只因为多了一种平庸女人没有的“醉意”和“醉态”,她便成了高出一般女人一大块的英雄女性。似眼下某些女性作家的作品,写的大都是没有“酒味”的悲悲戚戚、哽哽咽咽、抽抽泣泣,如我是“白雪公主”呀,世界不向我提供“白马王子”呀,我好孤独、好寂寞呀,只此而已。假如这些从大观园中走出的女才子能和秋瑾坐在一起喝上几杯烈性酒,听听秋瑾的醉时诗:“抟沙有愿兴亡楚,博浪无锥击暴秦”,“拼将十万头颅血,誓把乾坤力挽回”,“女性文学”乃至所有当代文学的质量定会有个大提高。

眼下,每年用大量公款营造的“酒场”,自然是在规模上和辉煌程度上都是“史无前例”的。但我劝人们还是不必神往这样的“酒场”,也尽可能不要走进这样的“酒场”。免得“场化”效应继续加剧。

在这样的“酒场”中,虽然走进门来的人在基本属性上都是“酒徒”、“食客”,说成“酒囊”、“饭袋”也无损此时诸位的本义,但你会首先看到“排名次”。单是掏名片、亮头衔,由主持者逐一依“次”介绍“阶”或“级”,就要用去一个小时,随之是敬酒依“次”,布菜依“次”。与此辈一起“对酒当歌”,不仅喝酒喝不出个鸟趣味,所“歌”的大约也只能是一半是贪鄙,一半是诌媚。一不小心被“场化”,尝出了民脂民膏的甜丝丝滋味,觉得既是“公仆”就理应享受“公哺”,这样的“醉意”也就和醉生梦死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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